至亲的离世,意味着什么?
意味着,从那天起,我们再也见不到那个等着我们回家的人了。
那些曾经的遗憾, 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。
曾经,我通过压抑和刻意遗忘,让自己从伤痛中“振作”起来。
直到再次面对分离,爱人的“短暂离开”,让我陷入远超实际的无尽恐慌与焦虑。
我才意识到:
我从未真正接受过至亲之人离开,也不曾直面这份痛苦,真正与过去告别。
01无法给出的拥抱藏着我多年的恐惧
11月初,爱人因为工作,接触到了新冠阳性的客户。
身为密接的他,很可能要被集中隔离。
当时还没宣布放开,也没有什么要放松“警惕”的苗头。
我也没法把隔离这件事,当成出差或旅游一趟那么简单。
那时,我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工作,“只是隔离而已,不要自己吓自己。”
可是,当自己身处其中,真的很难不焦虑和恐惧。
虽说疫情已三年,新冠的“威力”对大部分人来说,可能只是一次重感冒。
可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。
通知下来那天,我正在单位上班。
那天爱人打电话告诉我,他要去集中隔离,语气满是着急与担心:
“你赶紧回来吧,大白马上来小区接我,我是高危密接,得集中去隔离。”
听到爱人的话,我的心脏不受控地狂跳,紧张、恐惧和焦虑席卷而来。
为了不让他担心,我故作镇定,“去呗,咱们做好了准备,一切听安排,不会有啥事的。”
当我匆忙从单位赶回家时,爱人正要背包出门。
我的眼泪瞬间涌上眼眶,很想抱一抱他,却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拦下。
转而对女儿说,“跟爸爸抱一抱。”
父女俩拥抱过后,爱人与我连对视都没来得及,就在催促下转身下楼。
我从窗台一直盯着他离开的背影,满满担心与不舍。
结婚十多年,我们从未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。
爱人不在身边,哪怕每天都有视频,我还是会没完没了地做噩梦。
惊醒后,摸着身边没有温度的空床,彻夜难眠。
白天工作时,手机一响我都会万分紧张,生怕被告知什么不好的消息。
我感觉到,因为这一次分离,我承受着不明缘由的,过大的恐惧与焦虑,远超疫情、隔离本身带来的影响。
再这样继续下去,我迟早会崩溃。
再加上,我也想弄明白,想给爱人告别拥抱时,到底是什么力量拦住了我?
因为自学过心理学,也了解过心理咨询,我便预约了一位合适的咨询师去寻求答案(现在回想,真的挺感谢那个愿意去尝试的自己)。
02我一直未曾与他好好道别
进到咨询室后,我将与爱人告别时的场景“重现”给咨询师,并向她提出我的疑问。
她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跟我说:
“我能感受到你对爱人浓浓的爱意与担心,也能感受到你拼命想压下因此产生的焦虑与恐惧。你真的不容易。”
听到咨询师的话,我的内心一软。
是啊,以前每天待在一起时,并没有感觉到爱人对我有多么重要。
可一分离,我才意识到,自己有多么依赖他,只有他在身边时,我心里才能定下来。
可我如此爱他,依赖他,为什么却在离别那时,连拥抱都给不了呢?
咨询师一语道破,“我还感受到,你在亲密关系里的恐惧。”
谜团终于被解开了一层。
是的,那股拦住我的力量,是恐惧。
没能拥抱他的我,不是因为不好意思,而是不敢。
我在害怕什么?
在咨询师的引导下,我穿过了恐惧的迷雾,看见了隐藏在“自动防御”下的自己。
我本以为,自己的情绪是在疫情之下与爱人分离,因担心产生的焦虑。
但藏在这背后的,是我在亲密关系里的恐惧。
我害怕,与爱人分别后,他再也回不来了。我害怕,分离会变成永别。
所以,我用不去拥抱来抗拒分离。
我们的探讨,并没有停在这里。
咨询师告诉我,在亲密关系中的恐惧,一般反映了我们与父母关系。
我们便一起探寻回这些年来与父母的相处:
从小我对父亲的印象就不多。
因为他在外地工作,一两个月才回来一次。
整个家里里外外的操持,几乎都是母亲一个人承担的。
所以,对父亲的印象,更多的来自母亲的讲述。
母亲最常说的,就是父亲老实得有点窝囊 。
她一个人撑着家里,压力快到把她逼得喘不过气。
只能把压力爆发在每一次与父亲的争吵中。
可父亲从来都只是不做声。
而我,在长期与母亲的相处中,继承了母亲的坚强,也无比理解母亲的抱怨。
私心也觉得,谁都希望有个能依靠的肩膀,父亲却做不到,母亲的埋怨也很合理。
直至父亲被确诊癌症,陪伴在他生命的最后那段时间里,我才意识到,自己误会了父亲多年。
他并非母亲口中所说的无能、窝囊。
他是善良的,经常接济邻居孤寡老人;
是孝顺的,对年迈多病的外婆照顾有加;
是勇敢的,2岁没了亲娘,被父亲过继给大伯,他却敢只身一人千里寻亲。
我明明也真切感受过如山的父爱:
他曾陪着我一同坐着绿皮火车去高校面试;那双粗糙大手也曾牵过我走过很多路;他的身躯也曾笨拙地为我挡下不少风雨。
所以,父亲去世后,我一直都背负着内疚前行。
为什么我不能早一点理解父亲,再多一点跟他相处?
也因此,每年给父亲上坟时,我都有很多的话想说,却都羞于开口。
误解了他这么久的我,哪里还配?
聊到这里时,不自觉红了眼眶。
咨询师温和地看着我,待我平静后,带我尝试了意象对话。
我看见,一个小女孩愉快地奔跑在田野里,旁边有一个父亲模样的人,远远地站着。
然后,父亲抱起小女孩,将她举高,小女孩开心地笑,父亲也对她笑。
接着,父亲揽她入怀,又将她轻轻放下,之后慢慢走开,渐行渐远。
女孩想把父亲喊回来,却发不出声音。
咨询师问,“如果父亲能听到,你现在想对父亲说些什么?”
此时的我已哭成了泪人。
“父亲,对不起,这些年我一直都在误会您。父亲,我爱您。”
这一次,我终于能将心里的愧疚与想念,统统说出来了。
03思念无法让他们复生但能让爱永不消逝
也许是咨询室让我感到安全,也许是咨询师温暖的眼神太动人。
很多深埋在心里的情绪和回忆,不知不觉就吐露了出来。
我告诉咨询师,这些年来,我失去太多的亲人了。
父亲去世后,母亲、哥哥和姐姐也相继离我而去。
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,再也没有他们了。
我不愿承认自己已成为无依无靠的“孤儿”,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痛苦。
我一直否认着他们的离开,不愿意触及过去的记忆,把情绪都压抑住。
可情绪,越压抑越野蛮生长。
思念化作对分离的焦虑,越抗拒越是侵袭;
恐惧让我无法活在当下,甚至错过了更多的美好。
恐惧让我在亲密关系里,也不敢去表达自己。
哪怕是夫妻之间一些亲昵的动作,也时常会让我感觉不安。
对母亲的“忠诚”,也让我在生活里,一直带着坚强的面具。
我不允许自己“弱”、“小”,每天用很多事来麻痹自己,把自己忙成一个陀螺,来让自己忽略掉过多的感知。
好在,咨询师足够专业,也给了我足够的耐心。
她带着我,在一次次的意象对话里,看到在家人间流动的爱。
父亲其实看到并理解了母亲坚强外表下的脆弱;
而母亲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,心疼着父亲。
他们所有的爱,最终也都流向了我。
这份爱,哪怕他们已经离去,也一直存在。
我问咨询师,“他们都爱着我,我如果放下了,告别他们开启新生活,不是背叛了他们吗?”
她温柔地朝我笑笑,说:
“因为拒绝与他们分离,你都不曾正式与他们告别。
但其实,与他们好好道别,走出来,或许更是他们想见到的。
你的告别,不需要把他们划出你的生活。你可以慢慢找到调整和重新定义你们之间关系的方法,允许自己跟他们以另一种方式保持联系。
父母和姐姐、哥哥对你的爱一直都在,他们一直都在祝福着你。”
那一次咨询的最后,我看到了父亲、母亲、姐姐、哥哥。
他们四人在很远的地方向我挥手说再见
尽管距离很远,但我能感受到他们在微笑,那是幸福的笑,因为他们也感受到了我是幸福的。
正式告别,完成哀悼后,我的生活开始慢慢改变。
明明关于他们的记忆还在,明明愧疚、思念的感觉还在,但我似乎不再害怕直面这一切了。
我感觉就像徜徉在爱的海洋里,被爱簇拥着,很温暖,很温暖……
不但有爱人、孩子的陪伴,有公公婆婆的疼爱,更有来自父亲、母亲、姐姐、哥哥那永不消逝的爱。
04我在爱的滋养中奔向幸福未来
这几次咨询给我带来的改变,爱人有着最直接的体会。
他说,“我回来后,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,但你好像确实变了。”
我问他,“那你喜欢这样的改变吗?”
他说,“挺好的,好像更能感受到你对我的爱了。我挺开心的。”
我只是笑笑,然后牵起他的手。
这一切改变,都是因为我想明白了:
无论是亲人还是伴侣,都只是我们人生旅途中的过客。或早或晚,他们都会离去。
但我们,并不孤独。
因为他们的爱,永远都在。
亲爱的陌生人,或许你有跟我相似的经历或痛苦。
也可能深陷在情感压抑、抗拒分离的焦虑中。
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劝你,“人死不能复生,看开一点”。
相反,你可以脆弱,可以放肆大哭。
如果你感觉撑不下去,也可以不必咬牙硬撑。
这个世界会有人愿意倾听我们的痛苦,抚慰我们的情绪,在我们深陷黑暗时,送来一束光。
世界和我爱着你。